左轮

 没检查错字，回头再说吧。

6

 

午后的广场弥漫着几丝檀香味儿，香烛贩子装完逼，云淡风轻地挥手与小龟作别。此君一静下来，模样便有些怪异。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被岁月锈蚀成了孤单的石像。石坚莫名觉得，这位兄台不该是一副沉静面容。然而旁人神态是动是静，性子是飞扬跋扈还是沉默内敛，与自己并无干系。石坚一边拉着小龟离开人头攒动的庙口，一边按了按轻微作痛的太阳穴。刚照面时，他就觉得香烛贩子的眉目与小龟有几分相似，待到香烛贩子的脸上褪去了所有浮夸的表情，石坚愈发觉得两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忍不住询问小龟：“你不会真有什么远房表弟远房表哥之类的吧。”

小龟抿嘴笑笑：“哥哥你想什么呢，墨家后人都快死光了。”

“我呸，你别乌鸦嘴。”石坚敲了下小龟的脑袋，又举起手中的名片，“通会大师，一听就是个大忽悠，咱还去吗？”

“给我。”

小龟伸手去够，石坚蓦地将名片藏到身后：“你先和我说说，穿红衣服死的厉鬼是怎么回事。”他琢磨了一秒钟，了然地追问，“志微？”

小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绒线帽：“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变成鬼来找我了，但是梦里他说话还挺有条理的，所以我有些怀疑这回是真的撞鬼了。”

然而石坚清晰地记得，小龟昨晚描述的噩梦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也就是说，你之前对我撒谎了。”话音刚落，胳膊就被小龟抱住，石坚扭头便瞧见后者挂着一副讨饶神色怂兮兮地开口：“哥你嘴太损了，我怕跟你说了之后你笑话我。”

石坚拳头硬了，没好气儿地将名片拍小龟脑门上：“我告诉你小龟，刚刚那个香烛贩子可不简单，忽悠你的时候和最后说拜拜的时候完全是两副面孔，这人搞不好根本不是卖香的。他介绍的这个所谓大师，也未必靠谱。”

“去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了，”小龟晃晃石坚手臂，“不是有你陪我么。”

这话石坚爱听，他拖着胳膊上的累赘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脚步一顿，指着小龟的鼻尖说道：“以后不许再对我撒谎，听见没？”

这一次，小龟没有再说出他爱听的话；这一次，小龟什么话都没有说。石坚气得牙痒，又感到心塞，骂人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终是化成叹息散去了。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人看一卦，为什么他喜欢的人总是那么神秘。书雨的死亡留下了一道谜题，而小龟，小龟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同生共死的经历，也没能让对方敞开自己。

 

通会大师所在的小区也算是大隐隐于市，紧邻着人声鼎沸的美食街。石坚瞄到楼下有一家挺有名的灌汤包，捅了捅小龟的后腰说咱们一会儿吃这个。小龟忙不迭地点头，又问石坚：“要不吃完再上去？”

石坚冷笑一声：“然后你借口去卫生间，甩下我独自去找通会是吧？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小龟瞪圆了眼睛：“你是不是偷偷戴义眼了？”

“别找揍。”

真正站到三单元202室门前的时候，石坚对小龟说：“你不用防着我了，我大概能猜到志微找你说了些什么。我不会问你另外那半张卷轴在哪里，也不会去寻找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物件。”

小龟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没羞没臊地拉住了他的手：“知道了哥哥。”

“你那些心眼能不能别总往我身上用。”石坚嘴上抱怨，烦躁了大半天的心情却是开阔了不少，正准备敲门，面前的防盗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位中年女性领着个穿校服的孩子走出来，边往外迈边回头道：“东西在您说的地方找到了，谢谢您啊，通会大仙。”

好家伙，都成仙了。石坚与小龟对视一眼，在门上敲了两下，抬腿走了进去。然后两人就愣住了，石坚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坐在客厅里的通会大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对面的大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盯着石坚端详了片时，旋即神色如常地指了指摆在他对面的两把椅子：“请坐。”

客厅的装修风格古朴雅致，只是这大师穿得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比起算命大师，更像是挖比特币的。石坚拉开椅子坐下，准备调侃两句，衣服袖子忽然被小龟扯住了。他偏头看向后者，只见向来懒散的小龟坐得笔直，还神色紧张地咽着唾沫。

小龟说：“有鬼。”

石坚尚未作出任何反应，桌案后的通会大师倒是目光一沉，理了理不平整的袖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小龟。良久，通会开口道：“不必紧张，只是心愿未了的旧友而已，他并不伤人。”

小龟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点头：“他看着倒是挺友善的……”

石坚看不到两人谈论的“他”，不禁有些焦躁，心中倏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斗鸡似的冲通会发难：“缠着你的鬼自然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来找你，是想解决缠着我们的鬼。穿红衣服死的，嘴贼碎，吓得我们家龟仔都睡不着觉了。怎么着，大师，指点指点？”许是自己的语调太过挑衅，通会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漠然地瞥了过来，眼底没有情绪，只有智慧与冷静。石坚呼吸一凝，猛地忆起自己囚禁常老师和于国武的那一天，——他似乎陷入了和那一天相同的焦躁之中。

上一次是因为书雨，这一次是因为小龟。

焦躁只会把事情搞砸。石坚深吸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咬的牙齿。这时他才意识到，小龟原本抓着他袖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牢牢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沸水般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石坚回握住小龟的手，轻咳了一声，笑嘻嘻地替自己找补：“嗐，大师你这人真稳重，我这么冲你用激将法，你都不生气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