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

这家伙是来嗑冷西皮的。

[高家朗/高家俊] 神不知

原作:飞虎之潜行极战

配对:高家朗/高家俊


高家朗试着摁下某种情绪。在行走时摁下、在训练时摁下、在吃饭时摁下、在洗漱时,——在洗漱时镜中的自己有两颗眼珠,一颗是黑的,另一颗也是黑的。而高逸泰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黑社会生的,高逸泰说这个儿子是他的污点;另一个是李英兰生的,高逸泰说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

高家朗是黑社会生的,高家俊是高逸泰的骄傲。

你年幼时幻想过将父亲劈成两半,你不要会发怒的那一半;你年幼时幻想过将自己劈成两半,你不要期待着父爱的那一半;你年幼时幻想过将世界劈成两半,你不要有弟弟的那一半;你年幼时幻想过将弟弟劈成两半,你不要,你不要将弟弟劈成两半。你想要他完整。你想完整地要他。你要他的玩具,要他的尊重,要他的——

高家朗试着摁下某种情绪,一如他在高逸泰伏法那天摁下自己尖刻的言语。他没有告诉他的父亲:“你话我是你的污点,家俊是你的骄傲,但你现在成为了家俊的污点。”

他没有这样说。

高家朗拧开水喉,掬起一把冷水扑脸,大颗大颗水珠滑下鼻梁,汇入下水管道。结束了,他想。关于父亲的一切就此结束,以后不会再有来自高逸泰的伤害,纵使这世上还有高家俊和李英兰,但高家俊和李英兰是白的,是无害的。

 

午后去医院探望聂宇航时,高家朗遇到了他那无害的弟弟。西行的太阳将病房涂抹成暖黄色,高家俊安静地坐在病床旁边,银白的水果刀随着他削苹果的动作若隐若现,偶尔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许是沉默的高家俊太过罕见,高家朗望着这一幕怔怔出神,直到长长一串果皮落入垃圾桶,他才推门而入。高家俊扭头望向他,眼尾泛着几丝不正常的红。高家朗先和契爷打了招呼,将手中的保温饭盒拧开,随后瞥向高家俊的眼睛。——红血丝。高家俊的眼中有疲态,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地抖动,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过。

高家朗问他:“阿妈怎么样了?”

高家俊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聂宇航,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妈子比前几日好好多。”

高家朗又问:“你这几日怎样?”

高家俊漫不经心地将用过的纸巾折成一支玫瑰:“我会有什么事,停职调查结束前我都无事可做。”

病床上的聂宇航一边嚼苹果一边评价:“条衰仔今日好没精神,阿朗,你一阵送他返屋企。”

“我哪有没精神啊,师父。”高家俊拉长了声音反驳,没抹发胶的头发垂下来盖住耳廓,发顶毛茸茸乱翘,好似一只烦躁不安的狗。纸巾折成的玫瑰被他捏成两截,丢入了垃圾桶中。

高家朗深知自己的弟弟时常陷入两种情绪模式,第一种是过度亢奋,像爆裂燃烧的火。第二种是过度不安,像绷到极致的弦。毫无疑问,现在是第二种。高家俊亲手逮捕了高逸泰,一如希腊神话里的英雄推翻父神。可他是被父神偏爱的孩子,高家朗盯着高家俊的侧脸想到,他敬重他的父亲,所以他难掩他的不安。

两人在聂宇航面前兄友弟恭地坐了一阵,贞姨领着雪盈过来了,高家朗和高家俊起身告辞,后者临走时还顺了颗苹果,被聂宇航笑着骂作馋猫。然而甫一出了病房,高家俊便心不在焉地将那颗淡绿色的苹果塞入高家朗手中:“我开了车,不用你送。”

高家朗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腕:“既然我们两个都有心事,不如一起去喝一杯。”高家俊抬眼看向他,眼角血丝愈发醒目,高家朗的心脏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似地乱跳,他再度扯起弟弟的手腕,“走啦,衰仔。”直到他们上车,高家俊才将他的手甩开。

 

聂宇航提过,高家俊的酒量不佳。然则和高家朗的预想不同,高家俊并非喝多了就会吐露心声的那一类。酒喝得越多,高家俊就越沉默。倒是高家朗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神思不属,他抬手去揉高家俊的后颈,安抚警惕的动物一般一下接一下地按着,被酒水浸泡过的嗓音显得十分低沉:“我还以为你喝多了会说很多话,还是说,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他们并非那种经常谈心的兄弟。

高家俊脾气火爆,在高家朗这个哥哥面前尤甚,饭吃到一半会扔下筷子走人,火气上来时冲到哥哥的单位去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高家朗有时会想,家俊这么热衷于和自己打架,是不是因为在格斗这方面,他从来没让家俊赢过。小时候他们共同喜欢的玩具,高逸泰会强迫他让给高家俊,但格斗的胜负,高逸泰左右不了,只要高家朗想赢,就没有人能逼他输。高逸泰就是用暴力毁了他的童年,他尤其不能在这方面输给家俊。

聂宇航被诬陷那阵,高家朗在摆脱追捕的路上将难缠的弟弟铐进车里,直勾勾望进对方冒火的双眼。那一刻他难得地起了一些报复心,摸着弟弟气到紧绷的脸,似笑非笑地开口:“小高sir为什么这样瞪我,因为我在你的下属面前夺了你的枪?”高家俊像只被激怒的豹子一般迅速地偏开头,一口咬住了他乱摸的手。高家朗猛地抽回手指,搓了搓指尖渗血的牙印,抬眼就瞧见高家俊用那张沾了他的血的嘴巴问他:“高家朗,你为什么背叛我?”这话给高家朗问得心烦意乱,他关上车门逃开,依然能听见高家俊在他身后叫嚷:“我一定带你回家!”

不是亲手抓你,而是带你回家。那一刻的高家朗忽然开始思考,他的弟弟用怒火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是在乎吗?

最后被他的弟弟亲手抓住的并不是他,而是他们的父亲高逸泰。高家俊自幼崇拜的高逸泰。被授勋的高级警司高逸泰。令他们兄弟不睦的高逸泰。与不法分子勾结的高逸泰。被控一级谋杀的高逸泰。以及终于肯吐露自己为何苛待高家朗的高逸泰。

 

高家俊将空酒瓶推向一边,眼底的红向外漫,覆盖住整张脸,竟流露出几分天真。天真的高家俊吐着湿热的酒气凑到高家朗耳边:“你别憎他。”他没有问高家朗恨不恨高逸泰,而是直接要求高家朗别恨高逸泰。高家朗没有答话,于是高家俊的身体再一次向他倾斜,歪歪扭扭地撞进他怀里。“他的债,我替他偿。”高家俊难受地松了松领口,眉头紧皱,说话间呼吸轻轻地擦过高家朗的颈侧,“他对你不好,以后我对你好。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别憎他。”

高家朗抚过高家俊烫红的眼尾,用掌心遮住高家俊对不上焦的眼珠,胸腔中那颗躁动的心脏忽然平静下来。他开始明悟,为何高逸泰如此珍视高家俊和李英兰,连他自己面对这两个人时,心绪也是晴朗的。高家俊的眼睫在他掌心眨动,像蝴蝶在手中扑扇翅膀。是蝴蝶效应。高家朗的心头卷起风暴,他听见自己低声哄道:“你叫声哥哥来听下,我就不憎他。”于是高家俊摇摇晃晃地挥开他的手,用迷蒙的视线找寻到他的眼睛:“哥。”高家朗没应。高家俊似是困惑于他的无动于衷,眉心不耐烦地蹙着,舌尖探出来舔过干涩唇峰,接着就将嘴巴贴上了高家朗的耳廓:“哥。”

醉鬼的额头抵住高家朗的太阳穴,口中没完没了地喊哥。高家朗无可奈何地翘起唇角:“我答应你。”他搂着醉鬼发出一声叹息,轻得像是风在迷雾中盘旋升起,“我不憎他。”

醉鬼闻言收声,安静得如同用聋子和酒精炖出来的梦。高家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肺腑被酒精暖得发烫,像是野火在烧。靠在他怀里的弟弟也似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爆燃,又在一定分寸上熄灭。曾有一次,他们兄弟二人闹得很僵。李英兰来老屋探望高家朗时握住他的手,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她说阿俊有躁郁症,她要高家朗别怪他。

高逸泰对待两个儿子的方式截然不同,他对高家朗视而不见,却对高家俊步步紧逼。逼高家俊把一切都做好,逼高家俊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在高家朗的记忆里,高家俊始终背负着来自父亲的压力,从未诉过苦,也不曾认过输。直至李英兰吐露高家俊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高家朗才意识到那种不能示弱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他一边喝酒一边回忆,胃中的酒精驱使他低头轻吻弟弟柔软的发顶:“没有人会怪你。”

 

考虑到李英兰很难照料醉到人事不省的高家俊,高家朗将弟弟载回老屋,潦草地收拾了一番便沉沉睡去。翌日上午他在睡梦中被另一个人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起身,才发觉天光已经大亮。高家俊背靠床笠,一副宿醉模样扶着脑袋,像困在网中扑腾的蛾,还哑着嗓子问他:“我吵醒你了?”

有关昨夜那场酒局的记忆逐步回归混沌脑海,高家朗摇头,爬起来去厨房接水,高家俊跟在他身后走出卧室,低头拽两下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你怎么给我穿这种衣服。”

“睡衣嘛,合身就得了。”高家朗将水杯递过去,见高家俊翻看手机,问道,“有安排?”

“韩sir找我谈话。”

高家朗扬扬眉稍:“复职愉快。”

高家俊耸肩,面色却沉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忧郁。高家朗看不过眼,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别在意旁人的议论,我都被通缉,还不是一样回SDU。”

“哇你拿话提点我是不是?”高家俊抬臂勾他肩膀,“先前是我不够信任你和师父,若有下次,就算你拿枪指着我,我也当你是卧底。这样够不够兄弟?”

此等鬼话令高家朗蓦地忆起自己的身世,忆起那帮歹徒在在混战中不敢打伤自己。他心中生出预感,迟早会有人逼他走一条荆棘丛生的岔道。 真到那一日,高家俊还会不会认他这个兄弟。

 

两日后聂宇航出院,高家俊复职,高家朗也通过心理评估,回归队伍。归队后的第一单任务,就是去三门仔码头协助O记。

港口的风很腥,螺旋桨隆隆作响,高家朗在直升机上稳住身体,透过准镜瞧见小高sir在遍地硝烟中沉稳指挥。这是他们关系缓和后的第一次并肩作战,高家朗莫名欣慰,也越发恐惧起叵测的未来。他和卢曼娜还未正式相认,然而卢曼娜已经对他的生活知之甚深。

几番交火过后,海面船只炸成残骸。落入水中的高家朗拨开漂浮的死鱼爬上岸,以菲说O记那边有人受伤,高家朗当即带着满身湿泞挤进人群,旋即松了口气,伤者并不是他的弟弟。

落班后贞姨托高家朗给聂宇航送东西,他给契爷打了电话,得知聂宇航在医院探望受伤的下属。高家朗将东西送过去,离开时电梯门前排了好长的队,转身去走楼道,推开消防门就瞧见高家俊倚墙站着,脚边落满白色墙灰。

高家俊比他更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家朗走过去抓起高家俊的右手,弟弟的手背上不只新鲜的伤口,还有旧日的疤痕。他心绪一沉,上次见高家俊自残,还是在去年十月份。高家朗攥紧弟弟的手腕,问道:“你有多久没做过心理干预?”

高家俊答非所问:“福摩因为我的指挥才被炸伤。”他将手腕从高家朗的紧握中挣脱出来,脸色难看地喘息,“你站远点,我透不过气。”

高家朗顺从地让出空间:“我领你去包扎一下,妈看到了会担心。”

高家俊抿着发白的嘴唇沉默了许久:“我这个样子,不能回家,带我回你那里。”

 

返程途中落了雨,到家时,老屋里已经挤满潮湿空气。高家朗用砂纸磨掉墙壁上新生的霉斑,不露声色地收起了房间里所有锋利的物品。他的弟弟站在黏满雨丝的玻璃窗后,随手翻开他丢在窗台上的书,用没有丝毫情绪的嗓音念了出来:

“莱昂说狂怒的狗很美。我相信他。”

这样干巴巴的声音不太像高家俊,也确乎不能算作是高家俊。高家朗斟酌着走近了一些:“福摩受伤并不是你的错。”高家俊神色僵硬地看向他,表情并不信服。高家朗继续道:“你现在的想法并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医生反复强调过这一点,你还记得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暴,乌黑天际明灭惨白电光。

高家俊说:“我记得。”

高家俊又说:“把灯关掉。”

高家朗呼吸一凝。所谓关灯,是他和高家俊之间的秘密。在他们关系最糟的那段时间,几句摩擦都会演变成拳脚相向。他于偶然间发现,狂怒的高家俊很美,这个认知使得他们之间的争斗变了味。点火者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在那个暴力的夜晚用拇指摩挲他发青的眼眶,他的弟弟不耐烦地讲:“高家朗,我锟硬锟了。”于是高家朗关掉了灯,在自欺欺人的黑暗里,谁也认不出他们是兄弟。

然而这一刻的电闪雷鸣被高家朗认作某种示警,他拒绝了高家俊的关灯请求:“今晚搞 你,我会被雷劈的。”

高家俊闻言怔愣了片时,笼罩他一整日的紧绷感忽然有所松动。他垂着眼睫笑了笑,颊边甚至露出酒窝。他的笑声混入杂乱雨声,他用漆黑的眼珠盯住高家朗,他说:“你讲话好荒谬,不过我喜欢听。”

“你喜欢听我就再说一次,阿俊,福摩受伤并不是你的错。”高家朗认真地扣住弟弟的后颈,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弟弟的,“你指挥得很好,我在直升机上看到你时,都感到一阵骄傲。”

“别。”高家俊唇边漾开讥诮苦笑,“上一个为我感到骄傲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抓——”余下的几个字被雷声截断,高家朗似是要阻止什么咒语一般,急切地在弟弟的嘴角印下一个吻。

 

雨夜之后的高家俊安分了好些天,高家朗发消息问对方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那个死仔回复他说:“好彩今日冇落雨,唔系嘅话你哏关心我,一阵小心被雷劈。”

两分钟后死仔又打电话过来,约他到拳馆打拳。

高家朗近日刚刚结束魔鬼特训,在格斗上颇有心得,将自家弟弟摁在擂台上狠揍一通。高家俊丢开拳套叫嚷:“哇你谋杀啊,不打了不打了。”

高家朗挑高眉梢:“你讲的O记对SDU,我当然要认真打了。”

高家俊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靠住围绳,拆下的黄色绑带似死掉的藤蔓一般松脱下来。他忽然问高家朗:“你之前说要找你的亲生母亲,有眉目了没?”

高家俊问得太磊落,以至于高家朗愣了一阵才答:“哪有那么好找。”这自然是谎,他藉着擦汗的动作避开弟弟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卢曼娜的脸和卢曼娜煲的汤。汤很好喝,可是他无法告诉高家俊。

“有没有什么线索我能帮你的?”

“O记那边要是有线索,岂不是说明她还在做社团。”高家朗将弟弟上下打量一番,“你干嘛突然这么贴心,我好不习惯。”

“我担心你像上次一样偷溜进去查档案啊大佬。不过我跟你说真的,以后我都会信你的。一世人,两兄弟。就算你拿枪指着我,我也当你是卧底。”

“我拿什么枪指你啊,呲水枪么?”

相视而笑的两人并未料到,不久之后的高家朗真的失去了警籍。卧底是谶言还是玩笑,这一刻连神明也不知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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