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

原作：毛骗+异物志

配对：邵庄/杨羽 石坚/归明

声明：他们属于彼此，不属于我。

3

 

宋州靠海，却并非以海景闻名的城市。

秋冬时节，宋州的海是愤怒的。漫长的海岸线呈现出惨淡的深灰色，涛声不断拍打着粗砺的沙滩，于是深灰色的海潮碎裂成深灰的泡沫，掺进风中，使得那风也拥有了海的余威。

石坚矗立在凛冽的海风里，拧着眉峰连打了两个喷嚏，拽着小龟的背带裤把后者拉到自己身边：“这大冷天的你非要看海，冻感冒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小龟穿得比石坚厚多了，黑色绒线帽落下的阴影遮住了脸上的一半表情，从石坚的角度，只能看到小龟瘪着嘴不出声地骂人：我说我自己来，你非要跟着，冻死你冻死你冻死你。

“嘿！”石坚推了小龟一把，“龟仔，忘了你哥我会唇语了是吧。”小龟缩着脖子往一边躲，石坚又怒了，再度薅着对方的背带裤把人拽了回来，“你最近总躲我干什么？给我惹急了，我有一百种方法把你拴我身边你信不信？”

“你总捶我我能不躲吗？再说，我也不是躲你。”小龟用指尖摸了摸右眼的眼皮，“虽然眼睛换回来了，可我还是觉得脑子里很吵，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听得更清楚一些。”

石坚闻言，伸手扶正小龟的脑袋，盯着小龟的右眼仔细看了看，连语气都缓和了许多：“怪不得你不近视了，合着是出医疗事故了，还是能读心是吗？”

“不是读心，吵的是那些字符。以前只是在梦里吵，现在好了，成精神污染了，时不时就冒出来骚扰我一下，感觉贼恐怖。”小龟望着海水叹了口气，“真想躲进海里当缩头乌龟啊哥哥。”

“有那么严重么，我看你最近吃得挺香睡得挺饱的。”石坚隔着帽子摸了摸小龟的后脑勺，“行了，回大本营吧，你这刚出院没两天，再冻感冒了又得躺回去。”

不论找了什么借口，小龟最近的确是在躲他，看电视的时候都不和他挤一个沙发了。石坚一边琢磨一边打开任意门，跟猫叼耗子似的攥着小龟的手腕将人扯了进去。小龟被他拽得踉跄，稳住脚步之后蓦地瞪圆了眼睛：“你带我来这地方干嘛？”

他们回的并不是大本营，而是万能小哥工作室。

追查鱼形坠真正的所有者时，石坚就是在此处给常老师和于国武上的私刑，猛一回来还有些手痒，可能是触景生情。

“来吧龟宝宝。”他将人往沙发上一摁，“这也没外人，咱哥俩好好聊一聊。”

室内温度很高，石坚伸手替小龟摘了帽子，后者顶着乱翘的短发皱眉耷拉眼地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道：“哥，你带我来你刑房干什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少装傻。”石坚一屁股坐在小龟对面，“你躲我不就是怕我问你那段摩斯密码的事儿吗？”

此话一出，小龟不光梗着脖子垂着眼睛不看他，甚至连原本揪着沙发垫的手都缩回了袖子里。得亏这人没有龟壳，不然肯定踹都踹不出来。石坚无奈地踢了踢小龟的小腿：“我没告诉路平和小树。”

小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那这就是咱俩的秘密了，”石坚将背后的靠枕挪到怀里搂着，“咱们来聊聊这个事儿吧，小龟。”

小龟目光躲闪地在沙发上晃悠着上半身：“这事儿都过去了，聊什么啊。”

“聊一聊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那间棋牌室，你打算怎么做？”

那张平日里总爱嘟嘟囔囔的嘴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龟沉默不语，石坚不由有些恼火，气氛越发僵持的当口，小龟的电话忽然响了。石坚探身过去，不顾小龟的反对将电话抢了过来，是包哥。

“喂小龟啊——”

“我是石坚，我和小龟有急事要处理，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石坚挂了电话收进自己衣服兜里，再度看向小龟，催促道，“说啊，聊啊，你平时不是话挺密的么。”

小龟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生气了啊石坚？”

石坚脑仁儿都疼了：“合着您才看出来我生气了？”

挖眼球那天，石坚就生气了。

他对路平和木小树说了谎。当时他拿着卫星电话，听着话筒里月月的声音，越听越是愠怒，后槽牙都被自己咬得发痛。

依月月的解读，小龟用摩斯密码留下的信息并不是求救信号，而是遗言——

“不用救我，算我还你们的。”

石坚聪明，但并不世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龟那句“算我还你们的”指的是偷物件换卷轴那次。说得就好像他们还再责怪小龟一样，就好像他们真的希望小龟牺牲一样。石坚深吸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他没把这话告诉路平和小树，强自镇定地问月月要了诊所地址，心想着待会儿救出小龟非得收拾对方一顿不可。——然而他在诊所里没有找到小龟，只找到了小龟被人挖掉的眼球，新鲜的视神经还挂在眼球的后方。

看着都他妈吓人。

小龟胆子那么小，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会想什么？

书雨死后，石坚一度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再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与玻璃罐中鲜血淋漓的眼球对视的那一刻，石坚却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从此失去归明。

后来石坚顺利地闯进棋牌室，惶急的视线停妥在小龟血红的眼尾，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揪紧一半落下。如果他来晚一步，恐怕又要经历一次重要的人死在自己抵达之前；好在这一次他没有迟到，小龟也还没来得及犯傻。

 

他终于及时了一回。

 

在石坚的瞪视之下，小龟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敲摩斯密码的时候就是觉着，那疯子连我眼睛都准备挖出来了，属实疯得不轻，除非我死，不然不可能阻止得了他集齐七个物件。当然我也是一时冲动，被人摁在手术台上我就后悔了，重演一遍我肯定不会留下那样一段讯息，我得催你们赶紧来救我，挖眼睛哎，哥哥，你知道这个手术给我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么——”

“你唬谁呢。”石坚打断他，“我闯进棋牌室的时候你还一脸视死如归呢。我发现你这人成天黏黏糊糊跟人撒娇套近乎，等人家真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又别扭上了。赶紧坦白从宽，如果我没及时赶到棋牌室，你是不是真打算牺牲你自己？给我说实话，别逼我把对付于国武那一套用你身上。”

“别扭的是你吧哥哥，好话都让你说难听了。”小龟委屈得直往后躲，“你先承诺，我说实话之后你不冲我发火。”

石坚干脆地竖起三指对灯起誓：“我不冲你发火。”

“我当时视死如归是因为……我觉得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石坚。”小龟舔着干涩的嘴唇，略有些犹豫地继续道，“对我而言，人生阶段的划分很简单，我爸妈死前是一个阶段，死后是一个阶段，遇见你们是一个阶段，很刺激也很有趣的阶段，进入守护人的大脑之后，又是一个新的阶段。他死了，我进入他的大脑，而他向我打开了他的思维，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继承了他的遗志，成为了新的守护人。”

狗屁遗志，狗屁新的守护人。

眼看着小龟脸上那小表情还挺深明大义，石坚当即就想发火，末了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承诺，一个急停闭上了嘴，磨着后槽牙不悦地哼哼了两声：“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都想着什么？一会儿觉得你欠我们的，要还我们，一会儿又觉得你欠墨家的，要当什么守护人，以后你再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我警告你啊小龟，”不能发火。不能发火。石坚皱着眉头凑过去，在小龟的右眼皮上吧唧亲了一口，“以后不许再有牺牲精神。”

“我靠石坚你有病吧你你你——”

“你说什么？”

“我我我说我再也不说我是守护人这种话了。”

“这还差不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