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

这家伙是来嗑冷西皮的。

[红高粱]好天气

  是个架空。= =

  少匪。

  还没写完,这是一半。

  那截草茎是不死的,它永远带着雨后泥土的气味儿。那气味儿道随着呼吸涌进她的肺叶里,像是三十里红长达数百年的好天气。

  戴九莲用左手指尖摩挲着右手上那枚由不死草茎编成的指环,摩挲着和她大红的嫁衣格格不入的绿。

  她觉得自己就像她所居住的这座半岛。

  岛是青色的,郁郁葱葱,三面被赤水环绕,不知从何年月起被人称为三十里红。总有老人说,这水从前并非赤色。

 

  还没被戴老三抓回家里的时候,戴九莲曾对着张俊杰诉过几句苦,她说三十里红都比她强,“这地方只是三面被赤水环绕,我却是四面八方都被围了,无处可逃。”

  当时俊杰皱眉看着她,“你不应该嫁进单家,要不我带你走吧,离开这里。”

  九儿也就动心了那么一刻,随后却是不停摇头,“我若不嫁进单家,戴老三会把我娘卖了。”

  俊杰叹了口气,“你爹他,这次卖的是你,下次还是会卖——”

  “至少我能争取点时间,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九儿打断他,“把你手上那枚草编的戒指送给我吧,”她看俊杰面色犹豫,又补上一句,“在我嫁进单家之前,你我发小之间也好留个纪念。”

  俊杰低头看了一眼打有记忆起就戴在手上的指环,撸下来交给了九儿。指环摘下来之后感觉空荡荡的,俊杰有点不自在地攥了攥拳头。九儿抬脸冲他笑,说出的话让俊杰的眼神难过起来。

  “谢了,我戴九莲所这辈子戴的第一枚首饰,至少不是他们单家所赐。”

  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已然定下的未来还没有到来而装作鼓足了勇气。

  接亲的轿子来得很快,戴九莲听见戴大牙在屋外喊自己。

  勇气,她想。怕什么呢,良辰吉日,屋外不过一抹骄阳。

  她把手拢进衣袖中挺着腰板走了出去,直到迈进轿子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帘子撂下后戴九莲闭上了眼睛,指尖又摸上了那枚指环。她觉得自己已经豁出去了,却又希望这轿子再慢点,到单家的这条路再长一点。

  这一生从未有什么愿望如此强烈,然而她所坐的这顶轿子正将她送往与这一生最强烈的愿望相悖的道路。

  摇摇晃晃地走了一阵,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旋即砰得一声落了地。戴九莲将手伸向帘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外面探进一只手把帘子撩了起来。

  弯腰站在轿子外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出来吧。”

  戴九莲坐在轿子里没有动,这不是单家,他们还在山路上。她离开家的时候心情太差,没注意轿夫都是些什么人。面前的轿夫眉眼很细,鼻梁挺直,若不是肤色偏黑外加鼻孔生得跟两膛大炮一般,会是张很斯文的面孔。

  轿夫不耐烦地皱了眉,“出来啊,你不是不想去单家么?”

  戴九莲走了出来,这山路上竟只有他们俩,“你是什么人?其余的轿夫呢?”

  被接连提问的轿夫脸色不太好,他盯着戴九莲手上那枚草编的指环,不悦地看了半天。说话时露出的牙齿白得像是三十里红的冬季,这地方的冬天总落着合时宜的雪。

  “胆子挺大啊,女人。”他的语气听起来还不错,脸色却比刚才难看了许多,“不去单家,你想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戴九莲后退了一步,摸着手上的指环,想起那位斯斯文文的朋友才复又冷静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不及了。”轿夫突然咳了一声,如闷雷一样——又或许那就是雷声。戴九莲从未有过这种不着边际的幻想,她那铁石心肠的父亲和不成器的哥哥让她懂得万事要靠自己,她排斥幻想,排斥指望任何人。

  然而眼前的这个轿夫……轿夫推了她一把,戴九莲来不及反抗就被塞回了轿子,情急之下冒出的喊声都被湮没在轿子的颠簸里,轿外天空被浓云遮蔽。

  

  

  梦里面是三十里红从未有过的狂风骤雨,吓得他一嘚瑟。张俊杰睁眼往窗外一看,仍旧是金子般的好天气。脑子里却还残余着黑云压城暴雨倾盆河流翻涌的景象,他烦躁地摸了摸手指,突然想起常戴在手上的指环已经摘了。刚摘下指环时的那种空荡感又回到了他身上。

  九儿嫁了。

  张俊杰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还没散开,他父亲就走了进来。

  “听说了吗?”

  张俊杰又摆了个茶杯在桌子上,“怎么了?”

  “戴九莲失踪了。”

  这谈资出来的时机不太合适,再晚几口茶的时间就是茶余。

  张俊杰把茶壶撂在桌上,“什么意思。”

  

  消息已经在县里传开,单家人说是戴九莲自己跑了,要求戴老三还钱。戴老三不肯,说九儿上了你们雇来的轿子就是你们的人了。单家人恍然大悟,他们是从曹二老爷那里雇的轿夫,遂将曹二老爷告到了县里。

  朱县长把那几个轿夫带了回去,那帮轿夫在一番拷问之后仍旧坚称,走着走着轿子就消失了。

  朱县长说他们放屁,关了这帮轿夫并抽了曹二老爷一百鞋底。

  

  张俊杰深信戴九莲是不会自己逃跑的,她还要顾及她娘。没由来的,他觉得戴九莲的失踪和那枚常青的指环有关系。

  那个指环——

  真地下了,三十里红突然迎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

  屋外的地面上须臾便腾起一层灰突突的水雾,雨滴砸落的声音让张俊杰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好像有人把他的梦境从脑子里拽出来放进了这世间。也同样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场暴雨涌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怎么会把那玩意儿给你?”余占鳌指着戴九莲,“你偷的?抢的?你抢这玩意干什么?”

  “我问他要的。”戴九莲绷着脸,“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跟你说了八百遍了老子是余占鳌。”余占鳌拧着眉,突然觉得戴九莲和自己一样爱钻牛角尖,“你问他要他就给了?”

  戴九莲点点头。

  余占鳌一脸震怒,三十里红暴雨如瀑。

  戴九莲将指环撸下来攥在手心里,这东西俊杰从小到大都戴着,她以为他只是喜欢编指环,等到戴在自己手上她才知道这个指环是常青的,而不是像她从前以为的那样,换了一个又一个。

  它是古怪的,没有枯黄的征兆,水分,阳光,都不需要。

  余占鳌坐在了地面上,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像是燃至最后的烛火。戴九莲皱眉,“你还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了?”

  “龙——”余占鳌低声骂了一句,“山神庙。”

  戴九莲四下打量,她隐约记得山上的确是有这么一座庙,这地方可够破的。“我要回县里。”

  “你回不去了,”余占鳌咧着嘴笑,“三十里红要被水淹了。”

  仿佛验证那句话似的,一道闪电将山神庙晃得雪白。再度晦暗下来时戴九莲抖得像个筛子,但她很快就止住了颤栗。

  “余占鳌,你给我说明白点。”

  三十里红还不叫三十里红的时候,山上塌过一座龙王庙。彼时有鲜红的血液从破碎的龙王庙里淌出来,漫过山野,游蛟出世般一路流进江中,将江水染得一片赤红。

  有人说龙王庙里有一条真龙,此话倒也不假。龙王庙里有一方水首,掌管此地雨露。

  龙王庙塌掉之前,这里旱过五十年,涝过五十年。气候反而在庙塌了之后才渐渐好转。

  

  大旱年间,一个满身书卷气的青年走进庙中,皱眉看着龙王的泥像,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道理。

  泥像竖起了眼睛,道,“没听懂。”他还挥了挥袖子,想要把青年身上文绉绉的土腥味儿扇远点。

  青年颇具耐心,“我的意思是,下面太旱了,你应该布雨。”

  泥像闭上眼睛装没听见,架不住青年一连来了好些天,坐在他面前一说就说了人间五年。他从没见过这么磨叽的家伙,磨得耳朵都生了茧。

  “别啰嗦了,我下,我下还不成吗!”

  青年道谢,然后离开。

  泥像看着青年的背影怄气般地道了一声,“二逼,让你跟老子磨叽。”

  

  雨下起来没了完,一涝就是数十年。

  青年忍不住又进了龙王庙,他望着泥像的面孔,竟觉得对方脸上隐约有一抹顽劣的笑意。

  “余占鳌,你给我出来。”山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火气。

  泥像化出人形,歪歪斜斜地站着,他伸手掏了掏耳朵,笑得像个无赖,“又怎么着啊?你让我下雨,我这不是下了吗?”

  “你知不知道下面的人有多遭罪?”

  “有吗?那他们可太脆了。”

  “你现在就把雨停下来。”

  雷声更响,雨势更大。余占鳌挑衅地看着他。

  青年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余占鳌在他身后哎了一声,像是要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听。

  变回泥像之前余占鳌啐了口唾沫,“啧,忒不禁耍。”

  他以为第二天山神还会过来和他讲大道理,然而山神似乎真的生了气。

  雨一直一直下着,余占鳌站在庙口望着山顶上的山神庙,老子就不信了,有种你永远都别再过来。

  报应很快就来了,泥石流。雨水浇得山体滑坡,半山腰上的龙王庙被永远地埋在了泥土里。

  张俊杰在雨幕里打了个哆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被打湿的脚步亦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他还有一座山要爬。

  草茎编成的指环,戴九莲的失踪,数百年不遇的暴雨,那些突然涌进他脑海里的记忆荒唐如一个笑话,可他忍不住想要去验证一下。

  是你吗?

  他踏上泥泞的山路,脚下的泥土红的像是能涌出血来。又一幕所谓的过去被唤醒了。

  是你吗?

  脑海中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那条在他掌心里挣扎的受伤的小龙,在记忆里愤怒地扭动着身体。

  你以为找到自己的真身就有可乘之机了吗?还是说,你连命都不要了。

  天色晦暗,张俊杰的脸色亦是阴沉似死水,雷声震得他心脏猛跳,疼痛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现在已是肉体凡胎,却有蛰伏上百年的力量在身体里醒来。

  张俊杰凝神望着划破天际的电光,他的步子迈得不大,一步却能跨出数里之远。

  

  “你不应该叫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哎哎哎哎!”

  戴九莲伸手去薅余占鳌的耳朵,后者捂着耳朵退了两步,他的眼睛黯淡无光,脸上如金纸般没有丝毫血色。戴九莲先前以为对方脸色差是愤怒所致,眼下凑得近了,莫名觉得余占鳌的生命正在衰竭。

  “你说我叫你是什么意思?”

  “我原本是离不开这里的,但你拿着我的真身,我听见你的喊声。”

  真身?戴九莲看了眼攥在手里的指环,那草茎竟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枯黄了。“你是Groot? ”

  “我没喊。”

  “别扯了,我都听见了,你一个劲儿的嚷嚷你不想嫁去单家。”

  戴九莲愣住了,那是她不曾说出口的愿望。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她绝口不提。而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听见了自己的想法,讲了一段离谱的传奇,还说那截草茎是他的真身。

  如果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疯话。

  

  浓稠的血液从破碎的砖瓦间漫了出来,随着泥土一道滚落。一个小龙王就这样消失了。

  大自然的搬运工会死吗?

  余占鳌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山神庙的神龛之中。他没了身体,只剩下神识。若非占了山神的位置,连这股神识都有可能散去。

  “你害我!”余占鳌怒目看着山神庙中那道灰扑扑的身影。

  山神摇了摇头,“我原本想跟你打个商量,可你不听。”他摊开手掌,掌心中赫然是一条化作蚯蚓大小的龙。

  “把真身还我。”余占鳌的怒火几乎把山神庙的房顶拱开,山神掌中那条龙似乎有所感应,在指间大力挣动。

  庙内湿气陡然变重,层层黑云压上了庙顶。

  “你现在只剩神识,再兴风雨,连神识都会散去。”

  “你不也一样,离开神龛就会消失。你把真身还我,我把神龛让给你。”

  山神蹙眉,“我应该把脑子还给你,你以为是谁把你塞进我的神龛的?”

  “是你?”

  “是我。”

  雷声炸响,那条小龙猛地咬向山神的手腕。山神五指一弯,化作草茎将那条小龙缠了个结识。无数草木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直逼神龛。

  “你这家伙忒不知轻重。”山神叹了一声,“我不会还你真身,你不想消失的话,就老老实实呆在这神龛里,别逼我把神龛也毁了。”

  “毁啊,老子怕你不成?你离开神龛一久便会消失吧,神龛毁掉,第一个完蛋的就是你。”

  “我自有去处。”

  余占鳌突然心下一凛,山神手指化成的草茎在他的真身上越狡越紧,深入血肉之中。

  “停!你他妈给我停下!”

  “余占鳌。”山神看着神龛,“你好自为之。”

  小龙挣动渐弱,血肉化入翠绿的草茎之中。

 

  “把雨停下。”戴九莲看着余占鳌,“山神不是说过,你再兴风雨就会消失。”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余占鳌无赖般地哼笑一声,将那枚草茎编成的指环举到眼前,“死了也无所谓了,真身上的禁制,除了那家伙谁也打不开。可是照你所说,他现在普通人一个,怕是连记忆也没有了,才会随随便便把指环交给你。没有身体,离不开这破庙,我连孤魂野鬼都不如。”

  “他是,他是怎么变成俊杰的?”

  “变?呵,在我的真身上设下禁制之后,他赶在自身消散之前入了轮回,投胎成人,这他妈是第几世了我都记不清了。每一世都守着这枚指环,指环在他身上的时候,我很难感应到自己的真身,更别提像之前那样被真身召唤过去。”

  戴九莲闻言一怔,竟是自己惹出了这么个祸害。

  “那他,他怎么突然就忘了?”

  “不突然。”余占鳌的身影模糊了一下,他龇牙咧嘴,一副忍痛的模样,“他早就忘了。”

  外面的雨势弱了几分,余占鳌不甘心地瞪着天际。

  “最初几世他还会来看看我,后来,再也没来过。”

  “凡人,革囊盛血,白骨皮肉,色身哪里载得动一个山神。他第头两世都没活过而立之年,后来寿命一世比一世长,神通却一世比一世烂。到现在,他恐怕已经神识磨灭,不再是当初那个山神。”

  “把雨停下。”戴九莲看着他,“你们之间的恩怨,和山下的人无关。你再下,三十里红就要被淹了。”

  “成啊。”余占鳌挑起眉毛,“条件是你把张俊杰给老子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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